□梁荣
没等屋前的老梨树开花,父亲的春天就开始了。
春天来了,父亲要忙着犁田了。他常教育我们说“春天不忙,夏天不抢(双抢),秋天则无获,冬天就要挨饿”。每天天刚亮,父亲扛着犁耙,嘴里含着根老烟杆,佝偻着腰,消失在村口的晨雾中。等第一束灿烂的阳光斜照在那清凉的水田里时,父亲已经扬着鞭子,伴随一声声“唔——起”的吆喝,家里的花犊起脚前行,击起一朵朵浑黄的水花。父亲唤醒了春天的田水,犁耙在田里犁出一股股春泥的芬芳,犁起了一年的希望。
春天来了,父亲要补种杉树了。在大山里种杉树,前一年是种,后三年是补,“一种三补”方成林。年前,父亲买回杉苗,暂时种在屋前的竹林里,春天挑到坡地上补种。而那些年前买回来的杉苗,有些经不起冬寒或水土不服已枯黄,父亲说:“像这种耐不住冬寒或水土不服的杉苗,如果种到那贫瘠的山坡上,更活不成。”我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先种在竹林里了,只有经历艰苦,才能适应高山上的恶劣环境,成活率更高。
春天来了,父亲开始育秧苗了。田野上,草儿新发,溪水初涨,鸟儿欢唱。父亲扛着锄头走在春意盎然的田野上,他的笑脸像一朵绽开的春花。他来到田里,挥动锄头,掘地翻土,清理杂草,然后放水进田。从牛栏里挑出一担担农肥,撒在翻新的稻田里,用脚把农肥一一踩入水田里。每一脚下去,带着暖暖的气流,从水田里冒出一股股紫黑的肥水来。看着脚下的肥水,父亲笑了,是那样的舒心,那样的幸福。父亲在水田里整出一垄垄的苗圃,挎着冒出浅黄色嫩芽的谷种,一把把撒在稻垄上。为了预防寒潮突袭,也为了避免老鼠把田里的种子偷吃了,父亲要给一垄垄种苗搭起一个个如弯月的棚垄。不过一周,那些浅黄色的秧苗扎根泥里,长出细长的叶,嫩绿嫩绿的,煞是好看。父亲是这大山里的诗人,以大地为纸,用锄头作笔,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,用双手在这山谷里写出一首首清丽自然的诗。
春天来了,野菜爽嫩可口。父亲是摘野菜的能手。父亲劳闲之余,或到田野上采荠菜,或到小溪边摘马齿苋,或在荒旱的田里采田艾,或到山坡上采蕨菜……晚上,父亲背着鼓鼓的一袋野菜回来。荠菜熬一锅鲜美的荠菜粥;马齿苋洗净切段,在开水里烫一下沥干,然后加入盐、酱油,拌匀即成一道美味的凉拌马齿苋;最喜欢母亲用艾叶做成艾粑粑,香甜可口;而蕨菜用开水焯过后泡在冷水里,用来炒腊肉,味道真是绝了……在春天的暖风润雨中,吃着父亲采的美味野菜,仿佛拥有了整个馨香的春天,滋味难忘。
春天来了,父亲会从山上给我们带回些新鲜的野果。有时,他会从饭袋里掏出一把把浅白的茶耳、茶泡来;有时,打开饭盒,饭盒里装满红灿灿的树莓……这些,在那生活拮据的山里,无疑是我们最好、最自然的绿色零食。
年年岁岁,岁岁花开。在父亲的春天里,是他用勤劳的双手,为我们编织着美好而温暖的生活,让我们在一个个温暖的春天,如柳叶发芽,如繁花盛开,渐长成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