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的一生，总会遇到属于自己的河湾。
我们在追寻柳江流过柳州河段形成的18个湾时，意外发现，早在明朝时期，柳州就有8个人，从柳江边的河湾走向全国的舞台，在柳州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，并至今影响着龙城人民。他们是谁？他们又有怎样的故事？
江边出贤人
在中国传统文化中，水脉贯通文脉。在柳州，文脉循悠远绵长的柳江，川流不息。
“周琦、戴钦、佘勉学、佘立、徐养正、张翀、孙克恕和龙文光。”这8个名字，如同刻在柳江水之中，滋养着这座城市。这8个名字组成了一个专有名词：明代柳州八贤。
八贤事迹，和柳江息息相关。我们在贵州省都匀市采访的时候，找到了张翀贬谪之时留下的摩崖石刻“仁智之情，动静之理；栖此盘谷，饮此泉水”；在三江侗族自治县丹洲古镇，则有佘立撰写的《复怀远县治碑记》。
佘家后人，如今依然生活在柳江两岸。6月25日，在柳北区长塘镇西流村八卦屯，我们采访到佘勉学（佘立之父）第十六代后人佘熠、佘久杨、佘久明三兄弟。对八贤颇有研究的三人告诉我们，八贤所在家族，均可谓当时柳州的望族，大都依水而居、择水而憩，如城中区环江村雷村屯戴钦家族、鱼峰区立冲村立冲屯的孙克恕家族。佘家自明朝洪武年间由湖北孝感到柳州，就经历了鱼峰区社湾村、柳北区长塘镇八卦屯、城中区环江村东流屯繁衍迁徙，都在柳江边。
《柳州八贤祠碑记》称赞八贤“数君子者，或以理学称，或以忠杰著，或以经济显，或以文章名。锄奸之志，壮于赵清献；捐躯之烈，勇于马伏波。真堪照耀史册，辉煌桑梓者矣！”
赵清献即北宋时期与包拯齐名的“铁面御史”赵抃，马伏波则是东汉时期的伏波将军马援。6月28日，我们在鱼峰区苦练渡口，还发现了伏波庙。
在柳江边，八贤留下了许多故事和诗篇。由于时间关系，我们没有一一实地寻访，不过在八卦屯寻访时，我们意外看到一块石碑上的墓志铭，上面记载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，令人动容。
朝堂斗奸臣
“明代八贤，耿直且刚。踔厉风发，隽杰廉悍，不避势豪，何惧强梁？”2007年11月，《光明日报》刊登的一篇《柳州赋》形容柳州八贤的语言，与《柳州八贤祠碑记》中的内容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。这短短的24个字，概括了明代柳州八贤的风骨。
比如说家在柳江边的戴钦，因“悦其清流无滓”，故自号为玉溪子。嘉靖二年七月，刚刚升任刑部云南司郎中的他，面对嘉靖皇帝闹出的“大礼议之争”，声言“苟有裨于国是，吾何爱于发肤，”毅然进谏而触怒皇帝，被处以廷杖，而身受重伤。嘉靖五年（1526年），戴钦死在了北京，年仅34岁。从戴钦留下的诗作《登立鱼峰》，也可窥其才学与风采：
小龙潭上立鱼山，
绝壁悬萝岂易攀。
金磴斜分天路转，
翠霞高抱玉峰闲。
峒中日月平吞吐，
江上渔舟自往还。
清啸随风落牛斗，
置身遥在五云间。
再比如说张翀、徐养正，在奸臣严嵩肆意弄权、权势滔天之时，于不同时期上书弹劾，被廷杖贬谪，却赢得了全国性的声誉，青史留名。张翀斗严嵩一事，我们在都匀寻访之时已有描述，徐养正又是怎么斗严嵩的呢？
史料记载，嘉靖二十七年（1548年），徐养正与多人联名上疏，揭发严嵩之子严世蕃“窃弄父权，嗜贿张焰，词连仓场”的丑行，结果被严嵩记恨、打击，徐养正被“廷杖六十”之后，贬谪到远在天边的云南通海县任典史。直至嘉靖四十一年，严嵩被革职后, 才应召回南京, 任太仆寺少卿、 通政使司右参议、通政使司右通政。两年后迁光禄寺卿、户部右侍郎等职。清乾隆《马平县志》称徐养正“与海忠介（海瑞）齐名”。《广西通志·人物志》称其“为官正直、清廉, 后人称其不以死生利害动心, 直节劲气又浩然不可挫”。
好一个“浩然不可挫”。这股浩然之气，不正与柳江的壮美之象彼此契合？不也和“上善若水”有着高度默契？
是的，他们得益于柳江“母亲河”的滋养、抚育，又可以称得上无愧于这条江。明代柳州八贤，无论他们到哪里为官，都干出了一番让当地百姓称赞、传唱的政绩。
为官惠一方
张翀的故事，自不用赘述。他治理贵州省都匀的事迹，我们在3月柳江源头探秘之时，已有考究。
在佘熠三兄弟所办的“佘氏博物馆”里，我们还得知，在苏州有一条“佘公街”，就和佘立有关。
原来，嘉靖四十一年（1562年），佘立中进士，后派出为苏州浒墅关榷关主事，负责浒墅关税收。浒墅时为“吴中一大镇”，是全国七大钞关之一，因而得名浒墅关，每天往来商户络绎不绝。浒墅镇有东西两街，靠近京杭大运河，是商人往来、百姓出行的要道。两条道路年久失修，积久崩坍坼裂，被烂泥浸渍。至嘉靖三十九年，阴雨水潦，两街荡没，过往行人无不头痛皱眉愁苦叹气。嘉靖四十二年（1563年），佘立商议修筑治理浒墅镇东西两街，拿出俸银若干两，买砖改造修葺并公告筹划，致力让百姓长期受益。修筑工程从三月初开始，四月末完工。新修的道路平直广阔，居民和行人笑逐颜开，连连称赞“诚亘古盛举也”。浒墅镇东西两街也因此得名“佘公街”。
八贤之中，还有一人，曾在崇祯元年（1628年）的官员考评中，获得“卓异”的评定，比我们此前在罗城采写的“天下廉吏第一”于成龙，早了差不多40年。他就是龙文光。
龙文光，现在的柳东新区雒容镇人。1622年进士及第后，任江西上犹知县，倡导建设了文峰塔，被当地人称之为“龙公塔”。由于治理有方，龙文光调任新建知县……在各地为官，龙文光获得“廉能”的美誉，直至崇祯十六年，升右佥都御史, 巡抚四川。不过，龙文光所处的时代，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之一，“卓异”“廉能”的他，只能为时代殉葬、为明王朝殉葬。崇祯十七年（1644年）八月抵达成都之时，明王朝的大厦已倾，崇祯皇帝已经自缢于北京景山的一株老槐树，龙文光在张献忠农民军攻打成都的巷战中被俘杀。
情深似水长
“这就是佘立为发妻刘氏撰写的墓志铭。”74岁的佘熠指着一块铭文可以辨认的石碑说道，石碑2012年12月出土于长塘镇香兰村。
抚摸这块饱经历史风霜的石碑，仔细辨认其中的文字。其中一句话，让我们感受到佘立的悔恨之心、自责之意、思念之心：
“疾不得视其药，殁不得凭其尸，含殓之具不得一致其情。天地有穷，此恨何极！”
这块约850字的墓志铭，回顾了刘氏的身世背景，嫁到佘家的经过，以及婚后“俭以持家、勤以集事”的家庭故事。
柳州青年文史专家赵伟翔曾深入研究过这块墓志铭。他告诉我们，从墓志铭描述中可以了解到，刘氏嫁给佘立，可谓千里迢迢。原来，刘氏来自于柳州佘氏祖居之地——湖北孝感。嘉靖二十八年（1549年），佘勉学利用一次离柳进京的机会，顺道前往孝感为儿子佘立定下了这门亲事。
“嫁给佘立后，刘氏把家婆侍奉得很开心，与族中长幼相处也礼数周到。”佘熠说，正是刘氏，让佘立在外为官没有后顾之忧，干出一番政绩。
嘉靖四十三年（1564年），佘立因公事得以顺路回到柳州，已经抱病在身的刘氏为照顾家婆而决定留下，当年十月分别之时，刘氏还对丈夫说“公事有期，君当亟行，毋以妻子为念”。
一念转身，一念永别。没想到，仅仅两个月之后，刘氏就病逝于家中。第二年初，佘立得到朝廷的嘉奖提拔，刚想把好消息传递给妻子之时，就从柳州传来妻子病故的噩耗。佘立顿时“号泣吁天、悲哀无措，乃匍匐谒归”。
嘉靖四十五年（1566年），刘氏入葬之时，佘立写下了这篇深情款款的悼妻文。
风风雨雨，两人做了近十年夫妻，留下的是永恒的爱恋，传唱在美丽的柳江之畔。
《刘氏墓志铭》只是佘熠、佘久杨、佘久明收集到的实物之一。这些年来，他们花大力气办起一个“佘氏博物馆”，展陈了不少实物。他们还在八卦屯张罗起一个“乡贤长廊”，激励后人奋进。
廉能永流传
明代柳州八贤的时代，已经离我们远去。不过，他们的精神、他们的品质，却依然“润物细无声”地影响着我们。
在城中区环江村东流屯，有一处廉政打卡点——柳贤清风园。这是城中区纪委监委于2021年2月建成启用的廉政教育基地。清风园结合历史文化元素，以“思贤、承德、尚廉”为主线，基地以佘氏宗祠为核心，在佘氏宗祠东南方配套建设廉政书屋、清风细语廊、思贤亭、廉廊观贤、诚信集市，通过展现佘家家风家训与柳州历代先贤的贤良品格和勤廉故事，弘扬清风正气、廉政文化思想和开展优良家庭家教家风教育。
走进柳贤清风园，扑面而来的家风家训、廉言廉语，让我们从柳州先贤身上，感受到那股“浩然之气”。
“或谓公何不试与时委蛇，荣遇可立至。公笑曰：荣遇必委蛇，未荣先辱耳。余起田间，非有阀阅功劳，荷主上纶宠再锡，位至亚卿，此布衣之极。余将休老焉，何羡于前途以晚节巧宦。”清风园内的佘氏宗祠，已有300多年的历史。走进祠堂内，佘立墓志铭之中的这句话，让我们的思绪，仿佛随着柳江，流进了那流金岁月里。
“尊老敬贤，扶危济困；严以待己，宽以待人。”“尊师重道，谦恭礼让；忠孝并举，励志自强。”……好家风犹如人生灯塔，家家都有明月清风，才能更好奏响“廉洁音”，劲吹“清风曲”，让未来充满希望。如今，在东流屯，家家户户都挂起了“家风家训牌”，时刻提醒着现在的人们。
城中区纪委常委、案件监督管理室主任张靖涵告诉我们，柳贤清风园自开园以来，接待了一波波市民游客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。2022年以来，已接待各类团体游客1.2万多人次，散客则不计其数。
在雷村屯的戴氏宗祠里，已经64岁的戴钦后人戴敬宗指着墙壁上的“戴氏‘十条’家训”以及“四好”家训格言告诉我们，要让先贤的好品格永远传承下去。
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，历史是最好的营养剂。
斯人已去，斯时已远。
不过，他们的精神财富，需要我们更加坚定地传承下去，在新时代焕发更加强劲的新气象，展现新的时代意义。
全媒体记者 李广西 李书厚
李俊 周仟仟 宋美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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