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张骏驰
开学前这几天，有学校进行教师培训，邀请我给老师们讲讲。我讲到了《师说》，讲到了好老师韩愈。
韩愈是中国历史上一位著名的政治家、思想家、教育家、文学家，位列唐宋古文八大家之首。韩愈写的《师说》，还有《马说》，都是千古名篇，都收录进了中学课本。《师说》告诉我们，“师者，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”；《马说》警示我们，“世有伯乐，然后有千里马。千里马常有，而伯乐不常有”。我理解，某种意义上说，老师应该就是伯乐，要善于发现千里马、培养千里马、使用千里马。
韩愈就是这样一位好老师、一位伯乐。韩愈所处的时代，社会风气耻于为师。但韩愈却乐于当老师，做了众多学子的老师。柳宗元在《答韦中立论师道书》中称道：“独韩愈奋不顾流俗，犯笑侮，收召后学，作《师说》，因抗颜而为师。世果群怪聚骂，指目牵引，而增与为言辞。愈以是得狂名，居长安，炊不暇熟，又挈挈而东，如是者数矣。”又在《答严厚舆论师道书》中半是惭愧半是自谦地说：“言道讲古穷文辞以为师，则固吾属事。仆才能勇敢不如韩退之，故又不为人师。人之所见有异同，吾子无以韩责我。”
顶着人们的嘲笑侮辱，韩愈招收平辈、后辈学生，当起了老师，被视为“狂人”。在《送穷文》中，他坦荡地说：“小人君子，其心不同，惟乖於时，乃与天通。”决心坚持下去，宁可穷于当时，也要追求“百世不磨”的声名。
在名篇《进学解》中，韩愈通过老师劝学、生师质问、老师进一步解答，“诲之曰‘业精于勤，荒于嬉；行成于思，毁于随’”，既苦口婆心，更是至理名言。这个“诲”字，让我们体会到韩愈作为老师的诲人不倦之德。韩愈对学生，不是简单地诲人不倦，而是全身心投入，寄予热切希望。青年李翊写信向韩愈求教，韩愈非常耐心耐烦，认真诚恳地回信，叙述和传授了自己治学为文的经历、经验和体会，提出了“气盛言宜”“务去陈言”的主张，忠实实践了自己关于“师者”的理论。这封信，就是历史上著名的《答李翊书》。为培养李翊这个学生，韩愈可不只是写了这一封信。李翊为人忠厚，勤勉好学，后来做了湖南观察使，成了韩愈的侄女婿。《师说》则是韩愈写给十七岁少年李蟠的。这个李蟠，在接到《师说》的第二年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士及第了。学生的天资聪慧与老师的点拨指导相结合，产生了巨大的物质力量。
韩愈收了很多弟子，人称“韩门弟子”。整个唐朝近三百年，以姓氏名义开门收弟子的，只有韩愈一人。《新唐书》卷一七六《韩愈传》说：“愈性明锐，不诡随。与人交，始终不少变。成就后进士，往往知名。经愈指授，皆称‘韩门弟子’。”在同传附《贾岛传》中又说：“时又有贾岛、刘义，皆韩门弟子。”在韩愈老师严格而又精心的教育和引导下，这些弟子大都“学而优则仕”，任职后官德口碑都蛮好。“韩门弟子”没有辜负韩愈的期望，普遍参与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，做出了历史性贡献。“寒门弟子”成为了千里马，韩老师则成为了伯乐。
张籍是“韩门弟子”中的大弟子。说是弟子，张籍其实比老师韩愈还大两岁。要不，怎么是大弟子呢？在韩愈悉心教授下，张籍得以顺利进士及第。韩愈出任吏部侍郎后，举贤不避亲，推荐张籍当上了水部员外郎。张籍没有辜负韩愈这位伯乐的期望，工作干得好，文章写得好，诗也吟得好。名句“还君明珠双泪垂，恨不相逢未嫁时”，就出自张籍的诗作《节妇吟·寄东平李司空师道》。
韩愈老师曾经邀请学生张籍去踏青，张籍以“工作忙、年纪大”为由推辞。韩老师不动声色，挥笔写下了下面这首脍炙人口的七言绝句《初春小雨》（别称《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》）相赠：
天街小雨润如酥，
草色遥看近却无。
最是一年春好处，
绝胜烟柳满皇都。
张籍视力不好，但读完这首诗，眼睛忽地亮了。他被韩愈老师把早春的自然美提炼为艺术美的功力所折服，仿佛看到了春天的草色，马上就和韩老师去踏青了。可见韩愈老师是多么用心、诚挚和大度啊。做“韩门弟子”，多幸福啊！
“韩门弟子”中，也有科考没过关的。鼎鼎大名的贾岛就没有通过科考。当年贾岛边骑驴边作诗：
闲居少邻并，草径入荒园。
鸟宿池边树，僧推（敲）月下门。
过桥分野色，移石动云根。
暂去还来此，幽期不负言。
得诗后，贾岛反复琢磨“僧推（敲）月下门”，比划着到底是用“推”好还是“敲”好，入了神，误撞了京兆尹韩愈的仪仗队。韩愈知道原由后，不仅没有责罚贾岛，还帮他思考，说：“此处用‘敲’好，推门莽撞，敲门礼貌；而且，敲门声惊动了鸟，你才知道‘鸟宿池边树’，也才能衬托出月夜的宁静；还有，‘敲’字读起来也响亮一些。”
贾岛听了，佩服得五体投地，拜韩愈为师。
从此，贾岛成为了“韩门弟子”。
从此，汉语词汇中有了“推敲”一词。
虽然没有“文凭”，但贾岛也没有给恩师丢脸。经过韩愈老师指导和岁月磨砺，贾岛“业精于勤，行成于思”，成为晚唐著名诗人，在当时的名气比李白、杜甫还大。
写到这里，忽然想起韩愈老师《师说》中的一句话来：“爱其子，择师而教之；于其身也，则耻师焉，惑矣。”对照现实生活，我们好些做父母的，因为爱孩子，为孩子择校择师择班，却忘记了自己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，耻于跟老师学习怎么教孩子，把当老师的责任、乐趣和收获都放弃了，糊涂啊！
好老师韩愈，穿越千年，师道永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