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吴志成 韦斯敏
你，来自洞穴，抬起双脚，追寻着最懵懂的探索欲望，以“柳江人”为名，创造出史前文明的曙光。
你，来自荒野，迎来千古柳侯，承公恩泽，始开教化，学会了变革的要义。
你，来自江河，唐贞观八年得名“柳州”，以码头接送熙攘商贩，学会了海纳百川的气魄。
你，来自工业，以“十大工业项目”为芽，浇灌出枝繁叶茂的“工业树”，学会了以坚韧直面任何困难的底气。
你，来自米粉，用酸辣鲜爽俘获八方食客，学会了直爽利落的性格。
数万年过去，仿佛刹那间，泥土长出大树，村落成了城市。
你一次次发出悠长的疑问，也一次次凝望着最初的自己。
而你终于拥有了自己名字，名唤，柳州人。
作为中华文明的一部分，柳州如何诠释开放胸怀，柳州人文化又将被赋予怎样的新内涵与新使命？
为了探寻这一问题的答案，记者走访了4个具有代表性的“新柳州人”，从他们的人生故事窥见时代的变幻，深入剖析柳州人文化内涵。
1
工业·坚韧
戴行芳：一路前“行” 尽展“芳”华
柳州，一座将“柳通天下”融入血脉的城市。
1958年，国家和广西决定在柳州布局“十大工业项目”，由此，一场对柳州具有划时代意义的“工业革命”拉开了序幕。一大批有志青年从天南海北来到柳州，在柳江畔谱写他们的青春之歌。
1959年3月，13岁的戴行芳收拾好自己的行囊，跟着父母从上海来到柳州。他的父亲作为财务人员，到广西柳工集团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柳工）的前身——柳州建筑机械制造厂支援建设。戴行芳一家三代人的命运，就此与柳州紧密相连。
一心“东风”起
1963年9月，戴行芳满怀憧憬，进入柳工当起了学徒工。一年后，因工作需要，他学习机械制造齿轮加工技艺，就此操控铣床40载，也有幸见证并参与了1965年中国第一台轮式装载机的诞生。
为了更好地分工协作，柳工组织成立了若干个试制小组。作为初出茅庐的齿轮工，戴行芳光荣地成为齿轮试制小组的一员。
当时，小组里有来自上海、武汉的老师傅和技术人员，有戴行芳这样子承父业的新伢子，还有为数不多的柳州本地工人。大家说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，饮食生活习惯也大相径庭，但大家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，心往一处想、劲往一处使。
终于，柳工人靠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团结奋斗，于当年10月成功研制出我国第一台轮式装载机Z435，开创了中国装载机的生产历史。
“很多市场上根本买不到的配件和生产设备，都被技艺高超的上海、武汉师傅和技术人员自己动手制造出来了。”直到今天，每当柳工人提起上海、武汉师傅的敬业和奉献精神，言语间仍是满满的敬佩和感激之情。
一路谱芳华
老师傅、新伢子，经此一役完成了初步交接。
1970年，柳工又进行新一轮攻坚：试制铰接式装载机Z450。这一次，戴行芳作为骨干齿轮工，负责为试制小组的齿轮加工提供技术支持。
当时，用常规工艺生产的齿轮，在机器上运转时噪声比较大。戴行芳不服输，常常步行一个多小时，到新华书店搜寻相关书籍，把可供参考的案例抄到笔记本上，回到厂里再和试制小组成员分工合作，一一进行分析、尝试。
依靠这种“笨办法”，戴行芳与同事们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。由于各试制小组独辟蹊径、大胆创新，柳工人又一次创造了奇迹。1971年，中国第一台铰接式装载机Z450在柳工研制成功。
几十年间，戴行芳见证了柳州工程机械制造史上一个个奇迹的诞生，他也从一名普通齿轮工成长为柳工技术专家。他带领的团队曾两度荣获全国机械工业优秀QC奖。
而从小看着祖父和父亲为柳州工业脊梁的锻造挥洒汗水，戴行芳的女儿戴孜玲在耳濡目染中接过了“接力棒”。“我在柳州出生，在柳州长大，当然要回来建设柳州。”1995年，戴孜玲从重庆大学毕业后，毅然回到柳州，把建设工业柳州当作自己的终身事业。
一路耕耘，一路前行，戴孜玲现已成为柳工IT高级顾问、IT技术专家。她作为技术骨干参加的柳工CIMS（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）项目，获中国机械工业科技进步奖二等奖。
当岁月阒然转动不息的年轮，奋斗者总会在时光中留下足迹。一家三代人，在柳工发展之路上接续奋斗，在柳州工业高质量发展之路上逐梦前行。
2
码头·包容
杨成林：钢铁之力 共筑山“林”
有志青年与柳州的双向奔赴，不仅在1958年出现，更在此后的工业发展脉动中频频结缘。
广西柳州钢铁集团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柳钢）原工会副主席杨成林说，他很感谢这段命运中的相逢。
融入柳州话的敲门砖
2023年9月2日，记者第一次见到65岁的杨成林。只见他身材中等，下颌方正，说起话来总带着几分爽朗笑意。
一交谈，听他说话平翘舌清晰，带着儿化音，记者忍不住提出疑问：“您不是柳州人吧？”
一问方知，杨成林出生于辽宁省鞍山市，成长于内蒙古包头市。
“在柳州生活、工作了50年，柳州话基本能听懂，‘柳普’虽然也能说一些，但听起来还是有区别。”杨成林笑呵呵地说，适应不同的方言，算是他融入柳州人圈子的第一块敲门砖。
柳州话，是西南官话的一种。随着大批外地人来柳支援工业建设，以及普通话的全国性普及，如今越来越多的柳州年轻一代在日常交流中说普通话。而带着柳州方言口音的普通话，被称为“柳普”，它没有翘舌和后鼻音，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。
正是这“柳普”，最能体现柳州的包容性。不论是白话、壮话、侗话，还是带着北方口音的普通话，一说到“克嗍粉咩”这句“柳普”就能瞬间拉近距离。
码头孕育的柳州人
1973年，杨成林的父亲响应祖国的号召，前来支援柳钢建设，15岁的杨成林跟着家人一起跨越了大半个中国，来到了这座西南一隅的小城。
刚落脚，杨成林进入柳钢中学（现柳州市钢一中学）就读。一开始，杨成林说着夹带北方口音的普通话，在一片“柳普”中显得很另类。
但真诚总会与友善相遇。杨成林性格外向，说话直爽，又擅长吹口琴和唱歌，还因相较于“柳普”显得口齿清晰，常被语文老师点名在课堂上朗读课文。渐渐地，他和班里同学打成了一片。
“有一次我们高中同学聚会时说起读课文这件事，我当场‘情景重现’，大家一听都乐得不行。”杨成林说，柳州人有一种包罗万物的韧劲，他认为这样的特质来源于码头文化。
唐代李吉甫在《元和郡县志》中用一句话解释柳州之名：“贞观八年改为柳州，因柳江为名。”
“三川九漏四码头……万里江河通柳州。”四通八达的柳江创造了“桂中商埠”的商业传奇。相关资料记载，从北宋时期起，周边地区的木材、矿产、瓷器、土特产等商品均会运到柳州集散。
码头上的人，每天习惯与天南地北的人打交道，无论是江南的温文儒雅，还是北方的粗犷豪迈，柳州，都以最真诚的豪爽面对每一个旅人。
长此以往，热情、豪爽、包容，成为奔流在柳州人血液中的性格基因。
“讲普通话的本地人”
岁月不居，时节如流。
1976年，杨成林接过父亲的“接力棒”，进入柳钢小轧车间（后并入第一轧钢车间），成为一名电工学徒。
此后，他转至炼铁车间，一路经历技术员、工段书记、副厂长等岗位的锻炼，后又担任了7年的总经理办公室主任。
2024年2月21日，记者驱车来到柳钢。还没步入大门，柳钢集团办公大楼就远远地映入眼帘。只见它厚重、沉稳，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。
这栋大楼在杨成林的记忆中很有分量。杨成林说，这是他任职总经理办公室主任期间建的，当时他作为工程副总指挥，从2004年12月开工到2005年12月建成全程参与。
在这期间，杨成林每天要协调千头万绪，大大增加了他与柳州话打交道的频率。经此一役，他自认已经是个“讲普通话的本地人”，对柳州话了解得更透彻了。
3
柳州螺蛳粉·直爽
苏菲：一个满是柳州味的英国妹
初识苏菲，是记者2023年初无意中刷到她发布的一条短视频。
镜头中，金发碧眼的她说着一口正宗“柳普”：“今天是最后一天在英国，我明天就回国。我朋友说苏菲，你应该说去中国，不是回国。其实，我的身是外国的，但是我的心是中国的，柳州明天见。”
苏菲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英国曼彻斯特人。柳州，只是她工作和生活了11年的一座小城。到底是什么留住了苏菲的心？
一段小插曲
刚来柳州那半年，苏菲在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工作。有一天，苏菲打车准备回家，上车后才发现“指路牌”——居家附近的酒店名片找不到了。
怎么办？苏菲试着结合手势，用自认为对的“柳普”夸夸其谈，偏巧这名“的哥”也是一个健谈之人，车厢里的对话变成了“你讲你的”“我讲我的”，好不容易碰上两人都知道的意思，就迎来一阵开怀大笑。
到达目的地后，“的哥”大手一挥直呼：“免单！”几番付款未果，望着“的哥”潇洒离去，联想到自己已记不清多少次受到素不相识的柳州人的关爱和帮助，苏菲深切感受到柳州人的热情和豪爽。
一个“小忽悠”
离开培训机构，苏菲应聘加入柳州高中国际班的外教队伍。
高颜值+灵活的教学方法+开朗的性格，苏菲在同学们心中的热度“噌噌噌”攀升，自然而然便成为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评头论足的对象。“当时有9名外教，只有我一个人会说中文。我听得懂同学们的议论，但我假装不知道。”苏菲露出狡黠的笑容。
渐渐地，一来二往，特别是苏菲频频露出“庐山真面目”，用“柳普”大力向外界推荐柳州的山山水水、柳州螺蛳粉，一些视频的阅读量、转发量过亿，许多国内外粉丝由此认识了她，认识了这个说话带着“螺蛳味”的柳州妹。
谈及11年在柳州生活、工作的感受，苏菲的回答让记者十分意外。“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，一切都习惯了。”是啊，习惯了，习惯就成了自然。因为是柳州人，不用别人提醒，在回到曼彻斯特，或是去国内外旅游时，她都抓住一切机会推介柳州螺蛳粉，推介柳州亮灯瞬间、全城灯火璀璨的夜景；因为是柳州人，当《中国日报》、人民网、新浪网、《广西日报》等多家主流媒体前来专访时，她自然而然地推介和分享柳州“一台车、一江水、一朵花、一碗粉”的城市名片……
苏菲感慨道：“柳州太美了，我在这里生活了11年，我还将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。”
4
柳宗元·变革
宋勇：“勇”立潮头 奋进柳州
柳州，这座创新之城，因人才而驱动发展，又以发展成效厚待人才。
越来越多的八方贤才涌入柳州这座“未来之城”：自2018年11月柳州市人才新政实施以来，全市新引进人才4.92万人，全市人才总量达到96.13万人。
四川人宋勇，就是与柳州双向奔赴的其中一员。
2023年6月1日，记者在市人民医院口腔科见到该科主任、医学博士宋勇，听他“大摆龙门阵”，讲述他成长于四川德阳、本硕就读于陕西西安、博士毕业于湖北武汉、却最终定居于柳州的医者心路。
马鞍山顶拒恩师
那是2014年的一天，刚结束武汉大学博士答辩的宋勇，随妻子回柳州探亲。
天高云阔，宋勇站在马鞍山山顶，放眼柳州全景。突然，博士导师的电话闯进了手机。电话那头，导师向他抛出橄榄枝：邀请他毕业后留校工作。
前有光明的职业发展前景，后有恩师的盛情相邀，宋勇很心动。
山风吹过，携着柳州自由奔放的气魄而来，宋勇打了个激灵，当下便作出决定——与妻子马婷婷一同留下。
这一留，便是9年。
“柳柳州”变革展气魄
早在来柳州之前，“柳柳州”柳宗元千古传唱的贤名，就已经在宋勇的脑海中刻下了印记。
史料记载，元和十年(公元815年)，刺史柳宗元赴柳上任。治柳四年，他如蜡炬燃烧，舍身化光明，照亮了一方荒芜，彻底改变了柳州贫瘠落后的面貌。
柳宗元创新变革的勇气和魄力，对后世柳州人的性格影响甚深。敢为人先、自强不息的品质，自此流淌在柳州人的血液之中。
当时的宋勇没想到，多年以后的他，会被柳州“不拘一格用人才”的气魄深深吸引。
此心安处是吾乡
柳州人的实干，是一种融入血液和骨子里的文化。
这是宋勇在柳9年来最深刻的感受。
2021年，宋勇在长期工作实践中发现，传统的口腔门诊就诊模式，不仅会造成患者多跑多折腾，还容易出现患者分诊不精准、年轻医生成长慢等情况。
这时，柳州人创新变革的胆识和魄力起了作用。医院领导果断拍板，变！
于是，市人民医院以口腔科为试点，在国内率先推出“首席专家技术团队”服务模式，成立了以正畸修复等专业方向为主的4个首席专家技术团队，形成了“分流到队，分诊到人，专队专治，分级诊疗”的团队服务新模式。
“这4个首席专家技术团队的负责人，包括我在内，都来自外地。”宋勇说，口腔科共有70多名医务人员，其中超过一半是“新柳州人”。在柳州，他们找到了实现医学理想的热土，个人所长得到了充分发挥。
何时真正融入这座城市？
宋勇说，也许是对柳州螺蛳粉的欲罢不能，也许是打一个电话就会出现的本地朋友，也许是疲惫归家时亮起的那盏灯，也许是开始关心这座城市的细枝末节，不再是以观望的心态看它，而是在谈论这座城市时把自己代入……
正是这一个个瞬间，组成了一个个异乡人对柳州的归属感。谓之曰，此心安处是吾乡。
这些曾经的异乡人，如今已成为柳州发展的见证者、参与者和贡献者。
他们奋战在改革发展主战场、产业振兴第一线、服务民生最前沿，与柳州同频率、共成长，为柳州高质量发展注入新动力、带来新气象。他们就像一朵朵“水花”，汇成高质量发展的“柳江潮”，展现出薪火相传、与时俱进的柳州气质。
千年以前，以柳宗元为代表的仁人志士，舍身化光明，照亮柳州这片荒芜之地。柳州人躬耕于蛮荒，艰苦创业、敢啃“硬骨头”是柳州人最鲜明的品格。
桂柳运河开凿后，码头上百货集散，商家熙攘往来，为柳州这片土地注入善于经营、海纳百川的基因。
20世纪50年代，工业种子在柳州种下，柳州人培育工业之“苗”、挺直工业之“干”、伸展工业“枝”、繁茂产业之“林”、扎牢工业之“根”。以工业为核，柳州人有了以坚韧直面任何困难的底气。
20世纪七八十年代，柳州螺蛳粉在谷埠街一带的夜宵摊兴起，经年累月，香飘万里。柳州人把一碗粉玩出了生活的深度，也创造了城市精神的高度。
如今，高质量发展成为这座城市的品质之基、动力之源、方向之舵，也成为了柳州人文化内涵新变化的“硬核”彰显。
滔滔柳江，滚滚东去，向东望，是未来！
似乎很难说清，是风起云涌的时代淬炼了富有新的历史特点的柳州人文共性，还是柳州人素有的精神特质在新时代闪耀出与时俱进的荣光。
我们坚定地相信，涓涓不塞，是为江河；源源不断，是为奋斗；生生不息，是为柳州。
（本系列报道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