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栗子
我的童年美食记忆,是从妈妈的醋熘土豆丝开始的。那个凭票供应的年代,唯有多吃酸辣之物,方可以替代肉食的缺少。妈妈的醋熘土豆丝频繁出现在餐桌,成为我们的首选下饭菜。
上世纪70年代,我在湘北农村插队时,每当端起饭碗时,就会想起妈妈炒的菜。当地农家吃的是水捞蒸饭,大铁锅里放足了水,待水沸时,将米捞出来,再放到鼎锅里蒸熟。农家米新鲜,米汤面上飘着一层米油,但这浓稠的米汤,人是吃不到的,得让给正在长膘的猪吃。刚挖出来的红薯,洗净切块,焖熟后加了辣椒,就是极常见的农家菜了。妈妈做的菜让我实在是想念得苦,一天,收了工,疾行一个多小时的田埂路,回到家时,正收着碗筷的妈妈吃惊地望了我一眼,只一瞬,便笑着对我说,“怪不得今晚我耳朵一直发烫,原来是你回来了,正好,还有半盘子土豆丝,你最喜欢吃的。”第二天,天刚蒙蒙亮,妈妈已经为我做好一大碗面条,上面伏着两个荷包蛋,还滴了几滴过年时才舍得吃的香麻油。“快吃吧,别误了赶早工。”妈妈叮嘱我。
部队大院的家属区,大家庭一般的生活状态是哪家炒了什么好菜,必须要跟大家分享的,来自五湖四海的家属,带来了五湖四海的美食,也带来了五湖四海的烹饪手艺,想来,妈妈的醋熘土豆丝手艺,大约就是那个时期磨砺出来的。
醋熘土豆丝,妈妈做这道菜,是绝对不用刨丝刀的,菜刀磨得锋利,土豆削了皮,先切成片,再切成细丝,碗里的清水放几滴白醋,将土豆丝泡入白醋水中。青、红椒切丝,小葱切段。大火烧水沸,下土豆丝焯一分钟断生,捞起,滤水分。大火爆香葱段,滤过水的土豆丝入锅,快翻速炒,撒盐、撒青红椒丝、淋上生抽。轻轻倒掉泡过土豆丝的醋水上面的部分,沉在碗底的便是纯正的土豆水淀粉,用它来勾个薄芡,这道醋熘土豆丝完美装盘。尽管我每次都睁大眼睛,把每个动作都看仔细,可自己操作时,土豆丝不是生了就是糊了。“老妈,为什么你做的醋熘土豆丝没有外婆做的好吃?”做了母亲后的我,只能一脸无奈地忍受儿子的吐槽。
直到现在,每次回娘家,妈妈都会为我、为她外孙准备这道醋熘土豆丝。每次,我儿子都吃得意犹未尽。
如果一个人的美食记忆是从母亲的一道菜开始的,那他真的是很幸福——因为有位会做菜的母亲。这种伴随一生的幸福记忆,是那些饭店菜肴所无法取代的,因为母亲烹制的每一道菜肴,都饱含了亲情。家常菜的意义在于,烹饪者将对家人的爱倾注在食物中,让你在品尝味道的同时,更能品尝出满腔关爱和爱意。醋熘土豆丝如此,诸多家常菜皆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