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○全媒体记者 陈粤
早春时节,草木萌发。近日,记者跟随柳州市林业科学研究所副所长邓毅晖,来到位于融水苗族自治县的广西元宝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。云雾像流动的绸缎缠绕在元宝山山腰,由于雨天路滑,一行人在海拔1300多米的登山小道上小心翼翼前行,只为一睹“芳”容。忽然,邓毅晖停下脚步指向一丛灌木说:“看,这就是‘元宝山杜鹃’。”
透过雾气,一株高约1米的灌木舒展着油绿发亮的阔卵形叶片,虽未到花期,但枝头饱满的淡红色花芽已透出几分娇俏。
今年1月,市林业科学研究所在国际植物分类学期刊《Phytotaxa》(《植物分类群》)上发表了《元宝山杜鹃(杜鹃花科):中国广西的一个新物种》。这是人类首次以科学之名记录它的存在,而它已在元宝山守望了千百年。
元宝山中发现没见过的杜鹃花
时光倒回2021年5月,杜鹃花繁花似锦。邓毅晖带领的科研团队在元宝山西麓例行巡查时,一抹淡粉的异色花影闯入他的视野。
“叶型为阔卵形至圆形,叶基部为心形耳状,株高1米至2米,花冠淡粉色,漏斗状钟形至钟状……”邓毅晖回忆,当时还以为这是团叶杜鹃的不同种源。直到一年多后,当他们在新出版的植物著作《中国迁地栽培植物志·杜鹃花科》中看到真正的团叶杜鹃的细节图时,才发觉这是一场“美丽的误会”。
“有时候觉得作研究就像侦探破案一样,每个细节都是线索。”邓毅晖一边翻着手机相册一边回忆起当初探索时的细节。当时,科研团队将采集的样本与文献中的团叶杜鹃细节图进行显微对比:花色、花柄、花瓣、花柱……10余项形态学特征的差异逐渐浮现。
“我们请教了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,以及收集保存有团叶杜鹃样本的华西亚高山植物园专家,进一步指明了归属方向——元宝山上的这种杜鹃与真正的团叶杜鹃相差甚远,却与猫儿山山巅上分布的越峰杜鹃更为相近。”
这个线索令人振奋。邓毅晖与科研团队又重新翻开《中国植物志》《中国广西杜鹃花》《中国杜鹃花属植物》等文献资料,经过详细查阅,一项一项对比列出“叶脉走向”“花萼形态”等形态特征,初步结论让他们信心大增。“经过推测,我们认为元宝山上的这种杜鹃可能是一个新物种。”邓毅晖激动地说。
新物种被误砍伐 保护繁育迫在眉睫
在一次调查期间,当科研团队重返发现地时,眼前的景象令人心痛不已:10株待鉴定的杜鹃花因“不够鲜艳”横遭砍伐,残枝断叶散落在山道上。
“感觉很心疼,就像目睹了珍本古籍被撕毁一样。”同行的队员秦雪莲回忆,为了营造映山红花海,村民们将混生于林间的粉色杜鹃花视为杂木清理了,只剩下悬崖边荆棘丛中的10多株“幸存者”。
“每株野生杜鹃花都是基因库,这么漂亮的杜鹃花应该保护利用起来,不能就这样丢在这里被破坏。”邓毅晖认为,保护工作已经迫在眉睫,他决定和同事们立即行动,将采种繁育任务提上日程。
2023年5月,又一个繁花盛开的时节到来。邓毅晖与团队驱车来到位于桂林市兴安县华江瑶族乡境内的猫儿山——与元宝山直线距离130公里的“华南之巅”。
彼时猫儿山上的越峰杜鹃花开正盛。邓毅晖和同事们站在山顶,仔细观测并记录下花瓣、雄蕊、花柱、子房、叶片、叶柄等信息。“实地比对下终于有了新的收获。”邓毅晖回忆,他们发现了更显著的分化——“元宝山杜鹃”的叶基部呈耳状,叶型更大、叶柄更长,花序更多。
经过两年多的观察、测定,并和已知杜鹃花属物种进行严格的形态对比,他们证实:这是尚未被描述的杜鹃花属新种。
2025年1月,这些数据赋予了元宝山悬崖边的几株粉色花朵崭新的身份——“元宝山杜鹃”。
物种多样性造就秘境之美
在元宝山东北坡的花坪地带,记者亲历了科研与保护工作的艰辛。细雨将腐殖土浸泡成泥沼,走在能见度不足10米的山道上,邓毅晖如数家珍:“这一片分布有多种杜鹃花属植物,左边是映山红,右前方那几株是耳叶杜鹃,另外那丛是光枝杜鹃……”这支平均年龄31岁的团队,每年要在复杂的环境中工作1个多月。
“元宝山杜鹃”的发现掀开了秘境的一角,也让人们重新审视这个“天然避难所”的生态价值。
“‘元宝山杜鹃’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,目前仅发现80多株,分布于海拔1200米至1450米的山顶灌丛或崖边杂木林中。”站在保护区的瞭望台,邓毅晖打开电子地图介绍,元宝山林业资源丰富,木材总蓄积量约20万立方米,有植物种类1000多种,其中列为国家重点保护的植物有17种,是柳州地区重要水源林区之一。
“最好的保护是开发利用。”邓毅晖说,或许村民们未来会知道,物种多样性才是最美的花海。
暮色中再次回望元宝山,那些盛开在悬崖边的粉色花朵,不仅承载着物种存续的希望,更见证着一群林业工作者用坚持书写着发现与守护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