系统性红斑狼疮（SLE）、类风湿性关节炎（RA）、多发性硬化症（MS）等自身免疫疾病一直是医学界的难题。这类疾病源于免疫系统“敌我不分”，错误地将自身组织和器官当作“外来入侵者”进行攻击。据统计，全球约有10%的人群受到不同类型的自身免疫疾病困扰，其中女性发病率显著高于男性。这类疾病不仅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，还可能导致多器官功能衰竭，甚至死亡。

一、传统治疗方法的局限性

目前，自身免疫疾病的标准治疗方案主要依赖糖皮质激素（如泼尼松）和免疫抑制剂（如甲氨蝶呤、环磷酰胺）。这些药物通过非特异性抑制免疫系统来缓解症状，但存在明显的局限性。首先，患者往往需要长期甚至终身用药，导致药物依赖性。其次，这类治疗会带来一系列严重副作用：糖皮质激素可能引发骨质疏松、糖尿病和向心性肥胖；免疫抑制剂显著增加感染风险，部分药物还对肝、肾造成毒性。

近年来，针对B细胞的靶向生物制剂（如利妥昔单抗）取得了一定进展。这些药物通过特异性清除CD20+B细胞来减轻自身免疫反应。然而，临床观察发现，这类治疗只能清除部分B细胞亚群，无法彻底阻断长寿命浆细胞产生的致病性自身抗体。因此，约40%—60%的患者在治疗后仍会出现疾病复发。

二、CAR-T疗法的优势

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（CAR-T）疗法最初是为癌症治疗而开发的，这种疗法的精妙之处在于通过基因工程技术给患者自身的T细胞装上“GPS导航系统”——嵌合抗原受体（CAR），让它们能够精准锁定目标。在血液系统肿瘤治疗中，靶向CD19的CAR-T细胞使许多B细胞白血病患者获得长期缓解甚至治愈。令人振奋的是，科学家们发现这套系统同样适用于SLE等由B细胞异常活化引发的自身免疫疾病。通过设计特定的CAR分子，改造后的T细胞可以彻底清除产生致病性自身抗体的B细胞，包括记忆B细胞和长寿命浆细胞。

与CD20单抗相比，CAR-T细胞疗法具有两大优势：一是作用更彻底，能清除所有B细胞谱系，从根源上阻断自身抗体的产生；二是可实现一次性治疗、长期缓解的效果。

2021年，德国埃尔朗根纽伦堡大学的Georg Schett团队首次报道了使用CAR-T细胞疗法成功治疗一位复发/难治性SLE患者的案例。案例中，这名20岁女性患者有关节炎、肾脏损伤、肺部和心脏的炎症，所有治疗SLE的标准药物对她都不起作用。在接受靶向CD19的CAR-T细胞治疗后，这名患者的自身抗体消失了，肾脏病变显著改善，且无需继续接受免疫抑制治疗。

随后，中国研究团队也取得了重要突破。海军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徐沪济团队采用靶向CD19的CRISPR基因编辑通用型CAR-T细胞治疗重症肌炎和系统性硬化病，一次性输注就实现了B细胞的深度清除，患者体内致病性自身抗体持续消失，部分患者甚至达到完全缓解。这种“现货型”CAR-T细胞避免了传统CAR-T细胞需要个体化制备的缺点，在临床试验中显示出良好的安全性和有效性。目前，中国的研究团队也在SLE患者中观察到，接受CAR-T细胞治疗后，患者体内致病性自身抗体持续消失，甚至达到完全停药缓解，这种“一劳永逸”的治疗效果，是传统疗法难以企及的。

三、挑战与展望

尽管CAR-T细胞疗法在治疗B细胞相关自身免疫疾病方面展现出惊人的临床效果，但其应用仍面临着诸多亟待解决的挑战。从适应症范围来看，目前该疗法主要针对系统性红斑狼疮等B细胞介导的自身免疫疾病，而对于T细胞主导的自身免疫疾病不适用。在安全性方面，细胞因子释放综合征（CRS）和免疫效应细胞相关神经毒性（ICANS）等不良反应需要密切监测，并且建立完善的分级处理方案。此外，动辄几十万元的治疗费用成为普及运用的主要障碍。

CAR-T细胞疗法无疑为自身免疫疾病治疗带来了革命性的范式转变，将治疗目标从传统的“控制症状”提升到了“疾病治愈”的新高度。虽然目前该疗法主要适用于对常规治疗无效的重症患者，但随着技术的快速迭代，这一局面正在发生积极改变。在技术层面，通用型CAR-T细胞的研发取得重要突破，通过CRISPR基因编辑技术敲除T细胞表面的HLA分子，有望将制备成本降低60%以上，实现“现货供应”。

可以预见，随着生产工艺的标准化和医保政策的完善，CAR-T细胞疗法将逐步转变为一线治疗选择，让更多自身免疫疾病患者摆脱终身服药的困扰，重获健康生活。

（柳州市柳铁中心医院 左曙光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