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贾丽
又是一年花开季。
望着街边一树树盛开的紫荆花,仿佛看到故乡如雪似玉的槐花,记忆如潮水般漫涌,将我带回了那段与槐花紧密相连的童年美好时光,心想:“家乡的槐花也开了吧!”
家乡人喜栽槐树,农村的房前屋后总有它的身影。家有槐树,记录下家家户户的悲欢离合,饱含着家人四代同堂的日月星转。古老的树冠高高地站着,迎风而立,遥望四周,参天到惊人。它似乎早已成为每家每户的精神宫殿,成为伫立在民间的乡村博物馆,沉淀着浓浓的乡愁。
每到槐花盛开的时候,花香四溢。乡亲们忙着晾晒槐花、喧闹着喜食槐花,一派欢喜的景象。
“丽子,钩槐花去了。”天还蒙蒙亮,随着父亲的一声吆喝,年幼的我从梦中醒来,跳下床,随着父亲扛起长长的竹竿,乐颤颤,雄赳赳,气昂昂钩槐花去!
竹竿顶端绑着一个铁钩,从一片白色的花海中轻轻一钩,那缀满花朵的树枝便被拉到眼前。那一刻,我飞快地捡着落下的槐花枝,放进随身带来的竹篮里。手忙脚乱之际,只感觉到脑袋上槐花飞散,“叮咚”一下,这一点,那一点。我摸着被砸的脑袋,张开手掌,迎接从天而降的精灵,欢呼着、雀跃着,“下雨了,好香的槐花雨!”奶奶和妈妈都被我活泼顽皮的样子逗笑了。有时,树枝太高,父亲就会亲自上阵,用他那布满老茧的双手把我高高举起,我立刻站到粗壮的树枝上,将一串串槐花折下。一把把水灵灵、粉嘟嘟的槐花从奶奶、妈妈手中撸下来,落在箩筐里,处处洋溢着满足、欢乐和祥和。
收获了这些鲜香的槐花,我觉得最有趣的吃法,就是将槐花生吃。我们把槐花的白色花瓣剥去,露出嫩白或粉红的花蕊梗,丢到嘴里甜滋滋的,极是解馋。槐花生吃是极讲究的,掉在地下的不能吃,放久的不能吃,只有成串从树上刚摘下的才行。在那个缺油少盐的年代,这看似寡淡的吃法,却成了我儿时关于美食的记忆,那独特的口感和味道,让离开故乡二十多年的我依旧回味无穷。
用作入餐的槐花还可以用来煮汤。母亲把刚摘下的粉嘟嘟的槐花用清水冲洗一下,撒上两把面粉搅拌,放到锅里油炒至金黄色,再倒入水烧开,打上两个鸡蛋,放上葱花及各种调料,色香味俱全的槐花汤就可以端上桌了,一股清新的甜味扑鼻而来。
还有,就是用槐花蒸着吃或做槐花窝窝头了。做槐花窝窝头时最讲究技巧,放水多了太软,少了又容易硬。母亲做的槐花馅最好吃。只见她把面团揉好后,放在温暖的地方发酵。等待面团发酵的时间里,将洗净的槐花剁碎,加入一点剁碎的葱花、几滴珍贵的香油,再撒上适量的盐和五香粉,搅拌均匀……当蒸笼的盖子被掀开,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槐花的香气和窝窝头的麦香。这时,我会迫不及待地叫上几个小伙伴,跑向村头的老槐树下,与嬉戏的小伙伴们争抢着,交换印有各自母亲手指印的槐花窝窝头,那时的我最得意,因为我的窝窝头最抢手。
槐花花期只有一周,要想久放,只有晾晒干。刚掉下花苞的槐花是储藏的最佳之选,将刚摘下的槐花在热水中一过,捞出挤水晾干,寒冬时拿来煮汤,美味可口不减当初。
槐花盛开时,几十个蜂箱摆开,黑压压飞的都是蜜蜂,我和小伙伴们喜欢伸头探脑地看养蜂人驯蜂、割蜜。
现在,槐花只是家乡人桌上偶尔的“野味”了,但在物质和精神相对贫乏的童年,槐花给了我无限的快乐。
……
我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巴,同事拍了一下我:“喂,想什么了,你?”“母亲一定正在忙着晾晒槐花!”我自言自语道。
泪眼朦胧中,母亲仍固执地晾晒着槐花,固执地每年都寄给千里之外也已当妈妈的我。
“丽子吃饭了——”“丽娃回家哟——”我似乎听到奶奶的呼喊,闻到槐花特别的香味。
此刻,我仿佛穿越了时空,回到了那个久违的村庄。
只不过,老槐树依旧,而奶奶早已离开人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