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梁荣
目送是一次又一次的别离,也是这人生路上成长的印迹,更是我此生难以抹去的记忆。
小时候,我们出去玩,母亲总站在门口目送我们,然后大声叮嘱要注意安全,不能打架。等我们读书了,每天母亲总会把我们送到门口,望着我们一蹦一跳地往学校去,最后高声地喊:“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,要好好学习。”等我们到乡里念初中了,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。每个周日要返校了,母亲会把装满酸菜的玻璃罐子数了又数,才安心地装进袋子里,临出门从房间里掏出个黑布袋,掏了又掏,掏出分分角角的零钱,整整齐齐地码在我们的手掌心,缓缓地说:“家里穷,一个人只有5角钱的零用钱,要省着用。”望着母亲,我们心里酸酸的,使劲地点头默许。在门口,我们要走了,母亲说:“好好读书,将来做个有用的人。”然后目送着我们,直至我们消失在村口的大桉树下,她才拍拍衣襟上的粉尘进了屋。
送着,送着,大哥初中毕业因为家里没钱就回家务农,二哥小学毕业因没考上初中,加上家里的生活越来越紧张,父亲以此为由,让二哥辍学了。最后只剩下我,读着读着,考上了柳州地区民族师范学校。那以后,离家一去就是半年。每次要离开家,母亲早早地起床,锅里架起蒸糯米饭的木甑子,生怕我路上饿着,用竹笋壳包糯米饭,糯米饭上放着几块烤得金黄的酸肉。送我出门,看着我快要走远了,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又追了上来,笑了笑说:“我正好要去菜园摘点菜,就再送送你吧。”说着,把我肩上的包抢了过去。那时,母亲非常瘦小,瘦得那背包把她整个人都遮住了。只见那塞得鼓鼓的蓝色背包在前边不紧不慢地移动着,走过了菜园,她才停下来,把背包放到我背上,眼睛直直地望着我。走了好远,回头见她还站在原地,目送着我。见我回头,母亲挥挥手大声地喊着:“荣儿,要努力读书,你二哥挣点学费不容易的。”这话,在山与山之间不断地回旋着,直至我泪流满面,失声哽咽。整整三年,每次离开家,都是如此。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目送我走了好远好远……
2002年,我中师毕业,在柳州找了一所普通的民办学校任教,直至2007年离开柳州去了广东。离家越来越远了,每次送我,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:路上一定要小心,一定不要和陌生人聊天,一定不能吃别人的食物……如此之类的唠叨在耳边响了一路,等把我送上码头,我上了船,最后母亲才轻轻地说:“到了地方就来电话,妈妈才放心。”等我进了船舱,母亲就站在码头一直眺望,眺望着船拐进河湾里,只剩下船尾排出的浪花拍打着河岸,她才转身回家。
……
转眼,三十多年光阴一掠而过,如烟缥缈,如雨淅沥,如水奔腾向前。别离的目送,把母亲的黑发渐渐染白,并在粗砺的岁月里日渐稀疏。我真担心哪一天离开故里的时候,只剩下孤独的自己,那样,目送就真的成了回忆。